# 长文

# 45岁是什么一种感觉?

“老徐,你把这份材料整理好,明天老板要用” “知道了,李总” 老徐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,指针已经指到了六点三十分。 “今天又不能正常下班了,小兔崽子不过是会拍点老总的马屁现在就开始得意洋洋,老子进公司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巴玩呢。早晚有一天你要跌跟头。” 老徐想着,心里骂了句干你娘,开始从那一堆厚厚的文件中抽出目录一件一件开始整理。 电脑屏幕泛着的蓝光映着老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,沟壑与沟壑之间尽是岁月的痕迹。 没有人知道今天是老徐的生日,包括老徐的老婆。 过了十二点就四十六岁了,古人云四十不惑,可为何自己现在还一事无成,每日忙碌奔波,被人使唤来去,这样的生活到底何时是个头? 老徐想到了这里,眼角有一些湿润了。老徐自小就不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孩子,是啊,自幼生活在农村的老徐能够吃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奢侈了,哪还能有什么别的不切实际的想法。 老徐突然想起了那年他爹在病榻上对他说过的话:“娃,你将来一定要有出息,别学你爹这么老实。做人一定不能吃亏,记住这个世界不是你欺负人就是别人欺负你。要不是爹年轻的时候在公社干活干得太卖力,腰拉下了病根子,不然咱们家不可能这么破落,你娘也不可能跟着别人跑了。你看那些狗日的村干部,那个不是好吃懒做的?可是为什么混的这么好?不都是会只拍马屁?没点熊本事就只会占小便宜。他娘的,还取了那么漂亮的婆娘,老天真是瞎了狗眼。”

他爹当时的眼神老徐至今历历在目,那不是愤怒,而是赤裸裸地嫉妒。

老徐叹了口气,眼睛又开始盯起了屏幕。狠狠地吸了一口红双喜,然后手指又开始飞快地敲打起来。

当老徐回到家里的时候,已经是十一点十分。

“还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,不然打的回来又要浪费五十块钱。一周烟钱省下来了。待会跟老婆说是打的回来的,这五十块钱就是我的了。”

虽然累得和狗一样,不过老徐想到这一笔小钱心里却是美滋滋的。

卧室的灯已经灭了,但儿子房间的灯还亮着。

儿子虽然说成绩不算很好,但也勉勉强强考上了市重点。这一点老徐还是挺欣慰的。

“儿子总是比老子有出息”

老徐喝多的时候总是喜欢说这一句,酒友们都有些烦了。

点亮卧室的台灯,老徐老婆被刺眼的灯光给弄醒了。

“要死啊,这么晚回来还不快睡觉。”

说完,便转身闭上了眼睛。

老徐想着,夫妻生活怕是有些日子没有了,想起还有几分钟就是自己的生日了,老徐的小肚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团火。

老徐温柔地摸了摸老婆的腰,从腰摸到大腿,又往里面探了探。咽了口口水,手又从小腹扶上了胸。

“别烦,多大人了老不正经。早点睡。明天我还要去上班。”

老徐的手僵在了哪里,叹了口气,坐到了床边。

突然,电话响了。

老徐正是恼火,谁他妈的这个时间打电话来。

“喂,哪位啊!”

“老徐啊,是我”

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确实是李经理的声音。

“啊!李总啊!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,有什么事情么?”

老徐的声音软了起来。

“你那个材料我看了,整理得不错。”

“谢李总。应该的。应该的。”

“这样吧。我看了一下你的档案,你也来公司十几年了,一直没有好机会让你升职。下个月公司在西安有个项目,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当项目副经理,和老刘搭档。这事情我明天就和老总说,应该没多大问题。”

老徐听到这里,脑袋里面只有咣铛一声响,这是真的么?

“怎么不说话了?家里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叫别人去。”

“没!没有没有!方便方便!谢李总,我一定不辜负李总的期望。”

“好说好说,具体细节明天来公司谈。我还要看一会资料,没别的问题我就挂了。”

“好的好的,您注意休息!”

老徐突然之间觉得笼罩在自己心头上二十年的阴霾一扫而散。

“李总是好人啊!”

他这样想着。

“怎么了,你高兴成这个样子。”

老婆转过身来。

“老婆,我升职了!副经理!”

“真的啊!!快具体和我说说!”

老徐露出了古怪的表情。

“要我说也可以,不过首先嘛~”

老婆瞬间会意,扭捏了一下指了指床头柜。

老徐满脸淫意,开始解开衬衫扣子。

突然,手机又响了。老徐一看,又是李总。

“喂,李总啊。还有什么指示么?”

“老徐,你怎么搞的!上个星期叫你做得那份标书,最后的价钱居然算错了。现在甲方正在我们美国办事处和我们吵着呢。硬是要让我们按着标书的价钱来。你知不知道你的马虎大意让公司至少损失了二十万?”

“啊。。。。。”

“美国那边我先拖住,我不管你怎么办,现在就重做一份标书,价钱要比上次的低三成。我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同意。明天早上放在我桌子上。”

“是是是,我明白了。我立刻就做。”

“哦,对了。西安的事情就当我没说过。”

说完,电话就挂了。

老徐只觉得身子一沉,像是跌进了冰冷的湖底,脚底粘粘的,头皮上好似万千蚂蚁爬过的。

“怎么了?”

老婆问着。

老徐没有说话,扣起衬衣扣子,走了出去,留下了一脸莫名的老婆。

儿子卧室的灯光还没有熄灭,此时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。

老徐推开了儿子卧室的房门。

“爸,你怎么才回来?还不睡?”

儿子摘下耳机,按下了复读机的暂停键。

老徐,像是失去了全身的重量般一屁股坐到了儿子的床上。

“儿子啊,你将来一定要有出息啊。不能学你爹这么老实。做人一定不能吃亏,这个社会都是小人得志,老实人吃亏。你爸要不是太耿直不会做人怎么会混的这么惨?你看那些混的比你爸好的,哪个不是阿谀奉承之人?三十岁不到就做到了总经理,这种人怎么可能有真本事?你爸这辈子就这样了,你一定要比你爸强啊!”

老徐儿子惊慌地看着老徐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老徐死死盯着窗外,眼神之中不是愤怒,而是恨与妒忌。

分针和时针同时越过了十二,咔的一声,他的四十五岁过去了。

# 狗是怎么理解离别的?

吞茶嚼花:

谢邀,狗那么笨,怎么可能懂离别究竟是什么呢?

从前有一只小土狗,被人收养了,它觉得这是奇耻大辱。

因为小土狗前两天一直在思考,虽然父母不见了,但自己并不需要人类来帮助,毕竟它的生活应该是独自走遍所有山川河流,从此做一条幸福的狗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,能追风赶月,是狗中之王。

但转念一想,狗王这个名字太狗了。

所以它觉得自己冥冥中应该还有一个名字,比如龙傲天,轩辕杀神,尼古拉斯诛魔之类的。

直到有一个男孩抱起它,说,“从今天起,你叫大黑。” “呸!你全家都叫大黑!” “嘿,瞧你高兴的。” “我高兴你妈。”

它挣扎嚎叫,狠狠咬了一口男孩。

狂犬疫苗是男孩吃泡面省下来的。

男孩十七八岁,是个富二代,怀揣梦想出来打拼,也算是励志,划掉,中二,划掉,傻逼。

大黑觉得男孩就是个傻逼,不然怎么给自己取这么一个傻逼的名字,让自己看起来也像个傻逼。

所以大黑怎么能甘心呢,他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,而不是一日三餐溜个弯,在一楼的出租屋恍惚如日。

于是大黑决定,它要逃跑。

然后它的腿就折了。

是自己踩空摔折的。

大黑开始绝望了,它发现自己脚疼还不算什么,可是连人生也被拴上了枷锁,沉重且难以挣脱。

大黑被拴着狗链子在床上养伤,沉痛得出一个结论,那次在夕阳下的赛跑,是它逝去的青春。

“这样吧,我们各退一步,我不跑了,你给我改个名字先。”大黑说。 “怎么了大黑,是饿了吗?正好,给你买了新口味的狗粮。”男孩看大黑又开始叫唤,递过来一盆狗粮。 “呸!老子是要你给我改名!听不懂吗?”大黑龇牙咧嘴,狠狠咬碎狗粮,“真好吃。” “好吃吧,再给你填点。” “谢谢哥。”

大黑要被自己的没出息气哭了。

男孩爱看电影,爱看动漫,不爱学习。

这就是男孩被赶出家门的原因。他父亲说,我偌大的家产,不是用来给你坐享其成的,你滚出去吧,知道赚钱有多难,知道学习有多重要,再回来。

男孩对大黑说,我身世显赫,家财万贯,可我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,连我爹求我回家也不回,伟不伟大? 大黑说,你先他妈找个工作吧。

男孩看热血动漫,里面主角正打到生死关头。 “要做个英雄阿!”男孩吃着泡面,看到主角爆发,拯救世界,热血澎湃,“一定要做个英雄!” 大黑眼露不屑,“傻逼吧你。”

男孩看蜡笔小新,洗完澡出来,赤裸裸跳着大象舞。 他边跳边问,“好看不好看?好看不好看?” 当晚大黑死活不肯和男孩一起睡觉。

男孩看忠犬八公的故事,之后哭成一条狗的男孩搂着一条狗,喃喃说,“大黑,你和小八不同。” “废话,我可是要成为狗中之王的公狗。” “你不仅笨,还磕碜。” “你怕是活够了吧。” “大黑,如果我也跟那个老头一样,你会等我吗?”

大黑刚想继续冷嘲热讽,却被男孩打断。

“大黑,你不用等我,因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
大黑不犟嘴了,任由男孩揉着脑袋。

汪呜。

什么是离开,大黑不懂。

或许男孩每天出去找工作就是离开吧。

大黑在男孩出门之后,会趴在地毯上,呆呆看阳光从家里一边洒到另一边。

这就是等吗?大黑心想。

由于自小跟男孩共同生活的缘故,大黑很多事情都不懂。它不懂为什么不能在家里尿尿,不懂为什么不能咬那几条吊儿郎当的小狗,更不懂为什么要小心避开那些叫“车”的东西。

直到那一天出去遛弯,过马路时,有个小女孩没看到疾驰的卡车,等缓过神来,已经飞出去了。

是男孩撞飞的。

他推开女孩,躲避不及,便跟卡车展开了殊死一战。

然后男孩也飞出去了。

“想必这就是轻功吧。”大黑跑到摔在地上的男孩身边,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,以示佩服。

男孩咧嘴一笑,颤颤巍巍抬起手摸了摸大黑的头,闭上了眼。

“诶,醒醒,我还没吃晚饭呢。” “不是,你怎么说睡就睡呢?” “快起来阿混蛋!我还要看蜡笔小新呢!”

“多忠诚的狗阿...”大黑听到围在身边的人这样慨叹。

在慨叹声中,大黑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孩,随着急促的鸣笛声,男孩被抱上担架,进了车,一骑绝尘。

什么是死亡,大黑不懂。

大黑只知道那个叫“车”的巨大白色物体,吃掉了男孩。

它终于明白男孩为什么嘱咐自己要避开那些车了。

原来车会吃人阿!

男孩的结局是,成为了植物人。

他的父母赶到医院,哭成了泪人。

医生说,有可能明天醒,有可能明年醒,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醒,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
这些事情,大黑不知道。

它被那场事故中的女孩抱回了家,像以前和男孩生活一样,按时吃饭,遛弯,睡觉。

第三天夜里,它终于忍不住了。

“那畜生不是把我给卖了吧?”它大叫,“放我出去,老子要见他!” 刚准备睡觉的女孩父亲皱眉,“叫什么呢,别叫!” “我说我要去找他!” “奇怪了,明明刚喂过狗粮阿...” “我吃饭时候要看蜡笔小新!”

“别他妈叫了!”

男人反手一耳光狠狠扇在大黑头上,转身离去。

好疼。

脑袋轰鸣的大黑看着男人背影,好久才缓过神来,它终于明白,这个男人不像男孩一样,可以和自己进行亲切友好的沟通。他不仅听不懂自己说话,还是个暴力分子,可以说是大反派了。

反派出现了,那要做个英雄的少年呢?

这是个夏天,风暖暖的,大黑咬断了缰绳,跳出院子,迎着风,哒哒哒走在柏油路上,消失于夜色之中。

它走了好久好久,终于回到那间简陋的出租屋,却发现大门紧锁,怎么喊也没有人开门。

它跳起来,顺着月光与窗户,看见所有家具还静静地摆在那里,只是空空如也。

“怎么还没回家?搬家了?”

大黑在屋外趴下,拖着疲惫的身子睡着了。

昼夜交替,大黑在门外徘徊了整整三天,终于抵不住饥饿,离开家门。

街道上贴着很多寻狗启事,大黑的照片映在上面,地址是女孩的家。

大黑看到了。

大黑明白女孩在找自己。

大黑没有回去。

这座城市里,什么都有,有星辰大海,有皓月晨曦,人的梦想在这里可以无限大。

可是在一只狗的世界里,只有主人才是他的家。

后来,在城市,在村庄,人们偶尔会看见一条黑色野狗,它肆意奔跑,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,像西伯利亚的狼王。

周遭的野狗们,开始奉他为王,它们说我尊贵的王,您应该叫龙傲天,叫轩辕杀神,叫尼古拉斯诛魔。这只狗摇摇头,说,你们不懂,我的名字,叫大黑。

最开始流浪时,有条白狗问大黑,你为什么要叫大黑,太难听了吧,我紫殇琉璃第一次听见这么难听的名字。 大黑说,这是别人为我取的。 “人?你不是流浪狗?” “呸,你全家都是流浪狗!” “可你的主人呢?” “他...”

白狗啧啧问,“原来你是被丢的。” “呸!那个人...他....”大黑眼中暗淡。

他在哪儿呢。

白狗会心一笑,不再提什么主人,它说,“你还是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吧,不然等你死了,没有人会传颂你的事迹。” 大黑一瞪眼,“什么是死?” “咦?这都不知道,我现在相信你是被人类养着的啦。告诉你,死就是离开,永远也不会回来。”

大黑恍惚间记起了被送上车的男孩。

一只狗开始思考,是上了那辆车,就会死去吗?永远也不回来?

“能不能不要死?” “不可能,任何生命都会死去,离开这个世界,谁也不能阻挡。” “不会的。”大黑摇摇头,离开了。

离开世界又怎样,他说过,永远也不会离开我。

一年,一年,又一年,大黑越来越大了,它应该去征服山川与河流的,但它只守着这座城,这条街道,从来没有走远。

大黑开始学会捕猎,每次看到小动物在尖牙下慢慢死去后,它都会做一场噩梦,梦里一辆白色的车,开了门,是漆黑獠牙,男孩被吞进去,门关上,画面便浸满了热血。

大黑成为一方狗王后,给很多幼犬起过威风的名字。

大黑告诉幼犬,要小心车,一辈子都要离车远远的。

大黑说,人类其实有很多好人的,他们都会跳大象舞。

幼犬问,大黑叔叔大黑叔叔,大象舞是什么,是大象吗? 大黑眯起眼笑了,是小象。 幼犬说,大黑叔叔,你笑的好猥琐耶。 大黑说,你们不懂。

大黑每年都会路过那间简陋的出租屋。

它在那里蹲着,趴着,来回打滚,一待就是一天一夜。

等东方泛了鱼肚白,它睁开眼,嘟囔一声后,起身离开,再度只身闯入江湖。

这样的生活过了好久,久到屋子换了很多主人。

最近屋子新住进一个中年妇人,她发现一条黑色的野狗,每隔两三天都会来自己家门口逛荡,有时还有在窗户边跳起来。

妇人开始骂,骂大黑“畜生”,大黑心安理得。 妇人开始用肉包子打狗,大黑叼着包子有去必回。 妇人被这条狗的执着感动了,她热泪盈眶地报了警。

这天大黑在屋子外睡觉,脖子一紧,身子一轻,回头望去,是两个警察抱起它。

曾与人类生活过的大黑没有反抗。

直到大黑发现两人抱着自己向那辆巨大的押运车走去。

一声凄厉地嚎叫声响彻街道,紧接着在电棒的电流声中归于沉默。

大黑在押运车的车厢内醒来,他惊慌失措,他六神无主,他发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,栏杆上还缠着少许铁丝。两个人坐在对面,眼神有一丝畏惧。

大黑说,“放开我。” 中年人皱眉,“果然是个疯狗,没见过对人有这么大恶意的。” 大黑说,“呸,连疯狗都想吃,你们还是不是人了!” “不行。”中年人提起电棍,向大黑走来。

年轻人刚想阻拦,电流已经再次传遍大黑全身。

可这一次,大黑没有晕过去,它颤颤巍巍地站着,连倒下也不肯。

大黑不叫了,他后退一步,接着,在两人愕然的眼神中,狠狠撞在缠着铁丝的笼子上。

一下,两下,三下...

他们只看到一只狗,疯了一样,沉默地撕咬着缰绳,头撞着铁栏,血红的眼睛,是愤怒,求生,不服输。它黑色的毛发染着血,像漆黑的乌云映着晚霞。

年轻人突然开口,“叔,我觉得它不是疯了。” “你怎么看出来的。” “你看见它的眼神了吗?我上学时候在镜子里也看见过。它没有说话,但我能听见,它要自由。” “这就是你整天逃学的理由?”

“你不懂。”年轻人没拿电棍,上前一步打开笼子,大黑从里面“倏”地就冲了出来。

中年人脸色巨变,紧接着,绷紧的全身放松下来。

大黑看都没看两名警察——它直直奔向车厢的大门,继续重复着撞击。

咣,咣,咣。

年轻人叹口气,打开车门,“去吧。”

大黑深深看了年轻人一眼,跳出车门。

夕阳下,大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,它回头看着那辆车,露出了骄傲的笑容。

你看,我还是下来了,他们杀不掉我。

喂,你什么时候回来。

十五的圆月,有风,有花香,有一条狗,它跑到最高的山崖,仰起头,嚎叫着不为人知的远古歌谣,声音迎着风飘荡,显得黑夜有些凄凉。

星空下的城市开始入睡,不会有人看到一条蹲在山崖上的狗,它遍体鳞伤,眺望星星灯火,独自舔着伤口。

其实大黑明白,自己错了。

很多被自己教育过的幼犬长大后,找到他,说大黑叔叔你骗狗,上了车没有危险,车不会吃我们! 有狗在旁开玩笑,说,你们懂什么,大黑叔叔说的是灵车! 群狗就开始笑,哈哈哈。 大黑也跟着笑,哈哈哈。

大黑心想,这帮傻逼,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呢,不然那个人为什么不回来找我。

它们说大黑叔叔,你的主人死啦,你的主人不要你啦,你的主人得道飞升啦。 大黑说,死你大爷,不要你大爷,你全家都得道飞升了。

大黑心想,他只是迷路了而已吧,也或许...是那辆车里有零食,大象舞,蜡笔小新,他不想下来了,这个忘恩负义的垃圾。

可是它明明记得,屏幕苍白,泪也苍白,一个少年轻轻说,“大黑,你不用等我,因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
在连自己还不懂什么是离开与死亡的年纪,你忽然发觉最亲近的人再也没有回来。那么时隔多年之后,支持你等下去的,是不是只有一句空无缥缈的誓言。

数天过去,身体痊愈的大黑哒哒哒跑下山,准备继续去那间出租屋。

结果大黑离得老远就听见妇人大喊:“不要再来了听懂没有!也不要在我家周围来回转悠!!!”

大黑生气了:“妈的死八婆,我还没到门口呢你就撵我,你鼻子比我还好使?”

大黑忿忿地加快脚步,准备好好骂骂这个女人。

结果走过拐角,它才发现,女人骂的不是自己,而是一个正低头连连道歉的少年。

“整天在我家晃悠!没正事儿的吗?”

妇人狠狠关上门,留下那个少年。

他羞赧地挠挠头,身体清瘦,宛如大病初愈。

他脸色有些苍白,也有了岁月的痕迹。

少年转过头,愣住了。

早晨七点钟的太阳,洒在少年与街角的硕大野狗中间,一缕风吹过,里面有旧时光的味道。

大黑感觉自己快要哭了。

事实上大黑的确哭了。

因为那个少年说。

大黑。

狗太笨啦,它们能听懂的话不多,也不知道世界多大,可你一定要明白,无论走多远,它真的是在一直等你回家的。 你不要忘记,你要珍惜。

因为狗是不懂离别的,它认为,无论消失了多久,它的主人一定会回来。

# 抱孙

文|老舍

难怪王老太太盼孙子呀;不为抱孙子,娶儿媳妇干吗?也不能怪儿媳妇成天着急;本来吗,不是不努力生养呀,可是生下来不活,或是不活着生下来,有什么法儿呢!就拿头一胎说吧:自从一有孕,王老太太就禁止儿媳妇有任何操作,夜里睡觉都不许翻身。难道这还算不小心?哪里知道,到了五个多月,儿媳妇大概是因为多眨巴了两次眼睛,小产了!还是个男胎;活该就结了!再说第二胎吧,儿媳妇连眨巴眼都拿着尺寸;打哈欠的时候有两个丫环在左右扶着。果然小心谨慎没错处,生了个大白胖小子。可是没活了五天,小孩不知为了什么,竟自一声没出,神不知鬼不觉的与世长辞了。那是十一月天气,产房里大小放着四个火炉,窗户连个针尖大的窟窿也没有,不要说是风,就是风神,想进来是怪不容易的。况且小孩还盖着四床被,五条毛毯,按说够温暖的了吧?哼,他竟自死了。命该如此! 现在,王少奶奶又有了喜,肚子大得惊人,看着颇象轧马路的石碾。看着这个肚子,王老太太心里仿佛长出两只小手,成天抓弄得自己怪要发笑的。这么丰满体面的肚子,要不是双胎才怪呢!子孙娘娘有灵,赏给一对白胖小子吧!王老太太可不只是祷告烧香呀,儿媳妇要吃活人脑子,老太太也不驳回。半夜三更还给儿媳妇送肘子汤,鸡丝挂面……儿媳妇也真作脸,越躺着越饿,点心点心就能吃二斤翻毛月饼:吃得顺着枕头往下流油,被窝的深处能扫出一大碗什锦来。孕妇不多吃怎么生胖小子呢?婆婆儿媳对于此点完全同意。婆婆这样,娘家妈也不能落后啊。她是七趟八趟来“催生”,每次至少带来八个食盒。两亲家,按着哲学上说,永远应当是对仇人。娘家妈带来的东西越多,婆婆越觉得这是有意羞辱人;婆婆越加紧张罗吃食,娘家妈越觉得女儿的嘴亏。这样一竞争,少奶奶可得其所哉,连嘴犄角都吃烂了。收生婆已经守了七天七夜,压根儿生不下来。偏方儿,丸药,子孙娘娘的香灰,吃多了;全不灵验。到第八天头上,少奶奶连鸡汤都顾不得喝了,疼得满地打滚。王老太太急得给子孙娘娘跪了一股香,娘家妈把天仙庵的尼姑接来念催生咒;还是不中用。一直闹到半夜,小孩算是露出头发来。收生婆施展了绝技,除了把少奶奶的下部全抓破了别无成绩。小孩一定不肯出来。长似一年的一分钟,竟自过了五六十来分,还是只见头发不见孩子。有人说,少奶奶得上医院。上医院?王老太太不能这么办。好吗,上医院去开肠破肚不自自然然的产出来,硬由肚子里往外掏!洋鬼子,二毛子,能那么办;王家要“养”下来的孙子,不要“掏”出来的。娘家妈也发了言,养小孩还能快了吗?小鸡生个蛋也得到了时候呀!况且催生咒还没念完,忙什么?不敬尼姑就是看不起神仙!   又耗了一点钟,孩子依然很固执。少奶奶直翻白眼。王老太太眼中含着老泪,心中打定了主意:保小的不保大人。媳妇死了,再娶一个;孩子更要紧。她翻白眼呀,正好一狠心把孩子拉出来。找奶妈养着一样的好,假如媳妇死了的话。告诉了收生婆,拉!娘家妈可不干了呢,眼看着女儿翻了两点钟的白眼!孙子算老几,女儿是女儿。上医院吧,别等念完催生咒了;谁知道尼姑们念的是什么呢,假如不是催生咒,岂不坏了事?把尼姑打发了。婆婆还是不答应;“掏”,行不开!婆婆不赞成,娘家妈还真没主意。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,活是王家的人,死是王家的鬼呀。两亲家彼此瞪着,恨不能咬下谁一块肉才解气。   又过了半点多钟,孩子依然不动声色,干脆就是不肯出来。收生婆见事不好,抓了一个空儿溜了。她一溜,王老太太有点拿不住劲儿了。娘家妈的话立刻增加了许多分量:“收生婆都跑了,不上医院还等什么呢?等小孩死在胎里哪!”“死”和“小孩”并举,打动了王太太的心。可是“掏”到底是行不开的。   “上医院去生产的多了,不是个个都掏。”娘家妈力争,虽然不一定信自己的话。   王老太太当然不信这个;上医院没有不掏的。   幸而娘家爹也赶到了。娘家妈的声势立刻浩大起来。娘家爹也主张上医院。他既然也这样说,只好去吧。无论怎说,他到底是个男人。虽然生小孩是女人的事,可是在这生死关头,男人的主意多少有些力量。   两亲家,王少奶奶,和只露着头发的孙子,一同坐汽车上了医院。刚露了头发就坐汽车,真可怜的慌,两亲家不住的落泪。   一到医院,王老太太就炸了烟。怎么,还得挂号?什么叫挂号呀?生小孩子来了,又不是买官米打粥,按哪门子号头呀?王老太太气坏了,孙子可以不要了,不能挂这个号。可是继而一看,若是不挂号,人家大有不叫进去的意思。这口气难咽,可是还得咽;为孙子什么也得忍受。设若自己的老爷还活着,不立刻把医院拆个土平才怪;寡妇不行,有钱也得受人家的欺侮。没工夫细想心中的委屈,赶快把孙子请出来要紧。挂了号,人家要预收五十块钱。王老太太可抓住了:“五十?五百也行,老太太有钱!干脆要钱就结了,挂哪门子浪号,你当我的孙子是封信呢!”   医生来了。一见面,王老太太就炸了烟,男大夫!男医生当收生婆?我的儿媳妇不能叫男子大汉给接生。这一阵还没炸完,又出来两个大汉,抬起儿媳妇就往床上放。老太太连耳朵都哆嗦开了!这是要造反呀,人家一个年青青的孕妇,怎么一群大汉来动手脚的?“放下,你们这儿有懂人事的没有?   要是有的话,叫几个女的来!不然,我们走!”恰巧遇上个顶和气的医生,他发了话:“放下,叫她们走吧!”   王老太太咽了口凉气,咽下去砸得心中怪热的,要不是为孙子,至少得打大夫几个最响的嘴巴!现官不如现管,谁叫孙子故意闹脾气呢。抬吧,不用说废话。两个大汉刚把儿媳妇放在帆布床上,看!大夫用两只手在她肚子上这一阵按!王老太太闭上了眼,心中骂亲家母:你的女儿,叫男子这么按,你连一声也不发,德行!刚要骂出来,想起孙子;十来个月的没受过一点委屈,现在被大夫用手乱杵,嫩皮嫩骨的,受得住吗?她睁开了眼,想警告大夫。哪知道大夫反倒先问下来了:“孕妇净吃什么来着?这么大的肚子!你们这些人没办法,什么也给孕妇吃,吃得小孩这么肥大。平日也不来检验,产不下来才找我们!”他没等王老太太回答,向两个大汉说:“抬走!”   王老太太一辈子没受过这个。“老太太”到哪儿不是圣人,今天竟自听了一顿教训!这还不提,话总得说得近情近理呀;孕妇不多吃点滋养品,怎能生小孩呢,小孩怎会生长呢?难道大夫在胎里的时候专喝西北风?西医全是二毛子!不便和二毛子辩驳;拿娘家妈杀气吧,瞪着她!娘家妈没有意思挨瞪,跟着女儿就往里走。王老太太一看,也忙赶上前去。那位和气生财的大夫转过身来:“这儿等着!”   两亲家的眼都红了。怎么着,不叫进去看看?我们知道你把儿媳妇抬到哪儿去啊?是杀了,还是剐了啊?大夫走了。王老太太把一肚子邪气全照顾了娘家妈:“你说不掏,看,连进去看看都不行!掏?还许大切八块呢!宰了你的女儿活该!万一要把我的孙子——我的老命不要了。跟你拚了吧!”   娘家妈心中打了鼓,真要把女儿切了,可怎办?大切八块不是没有的事呀,那回医学堂开会不是大玻璃箱里装着人腿人腔子吗?没办法!事已至此,跟女儿的婆婆干吧!“你倒怨我?是谁一天到晚填我的女儿来着?没听大夫说吗?老叫儿媳妇的嘴不闲着,吃出毛病来没有?我见人见多了,就没看见一个象你这样的婆婆!”   “我给她吃?她在你们家的时候吃过饱饭吗?”王太太反攻。   “在我们家里没吃过饱饭,所以每次看女儿去得带八个食盒!”   “可是呀,八个食盒,我填她,你没有?”   两亲家混战一番,全不示弱,骂得也很具风格。   大夫又回来了。果不出王老太太所料,得用手术。手术二字虽听着耳生,可是猜也猜着了,手要是竖起来,还不是开刀问斩?大夫说:用手术,大人小孩或者都能保全。不然,全有生命的危险。小孩已经误了三小时,而且决不能产下来,孩子太大。不过,要施手术,得有亲族的签字。王老太太一个字没听见。掏是行不开的。   “怎样?快决定!”大夫十分的着急。   “掏是行不开的!”   “愿意签字不?快着!”大夫又紧了一板。   “我的孙子得养出来!”   娘家妈急了:“我签字行不行?”   王老太太对亲家母的话似乎特别的注意:“我的儿媳妇!你算哪道?”   大夫真急了,在王老太太的耳根子上扯开脖子喊:“这可是两条人命的关系!”   “掏是不行的!”   “那么你不要孙子了?”大夫想用孙子打动她。   果然有效,她半天没言语。她的眼前来了许多鬼影,全似乎是向她说:“我们要个接续香烟的,掏出来的也行!”她投降了。祖宗当然是愿要孙子;掏吧!“可有一样,掏出来得是活的!”她既是听了祖宗的话,允许大夫给掏孙子,当然得说明了——要活的。掏出个死的来干吗用?只要掏出活孙子来,儿媳妇就是死了也没大关系。   娘家妈可是不放心女儿:“准能保大小都活着吗?”“少说话!”王老太太教训亲家太太。   “我相信没危险,”大夫急得直流汗,“可是小孩已经耽误了半天,难保没个意外;要不然请你签字干吗?”“不保准呀?乘早不用费这道手!”老太太对祖宗非常的负责任;好吗,掏了半天都再不会活着,对的起谁!“好吧,”大夫都气晕了,“请把她拉回去吧!你可记住了,两条人命!”   “两条三条吧,你又不保准,这不是瞎扯!”   大夫一声没出,抹头就走。   王老太太想起来了,试试也好。要不是大夫要走,她决想不起这一招儿来。“大夫,大夫!你回来呀,试试吧!”   大夫气得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。把单子念给她听,她画了个十字儿。   两亲家等了不晓得多么大的时候,眼看就天亮了,才掏了出来,好大的孙子,足分量十三磅!王老太太不晓得怎么笑好了,拉住亲家母的手一边笑一边刷刷的落泪。亲家母已不是仇人了,变成了老姐姐。大夫也不是二毛子了,是王家的恩人,马上赏给他一百块钱才合适。假如不是这一掏,叫这么胖的大孙子生生的憋死,怎对祖宗呀?恨不能跪下就磕一阵头,可惜医院里没供着子孙娘娘。   胖孙子已被洗好,放在小儿室内。两位老太太要进去看看。不只是看看,要用一夜没洗过的老手指去摸摸孙子的胖脸蛋。看护不准两亲家进去,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。眼看着自己的孙子在里面,自己的孙子,连摸摸都不准!娘家妈摸出个红封套来——本是预备赏给收生婆的——递给看护;给点运动费,还不准进去?事情都来得邪,看护居然不收。王老太太揉了揉眼,细端详了看护一番,心里说:“不象洋鬼子妞呀,怎么给赏钱都不接着呢?也许是面生,不好意思的?有了,先跟她闲扯几句,打开了生脸就好办了。”指着屋里的一排小篮说:“这些孩子都是掏出来的吧?”   “只是你们这个,其余的都是好好养下来的。”“没那个事,”王老太太心里说,“上医院来的都得掏。”   “给孕妇大油大肉吃才掏呢,”看护有点爱说话。“不吃,孩子怎能长这么大呢!”娘家妈已和王老太太立在同一战线上。   “掏出来的胖宝贝总比养下来的瘦猴儿强!”王老太太有点觉得不掏出来的孩子没有住医院的资格。“上医院来‘养’,脱了裤子放屁,费什么两道手!”   无论怎说,两亲家干瞪眼进不去。   王老太太有了主意,“丫环,”她叫那个看护,“把孩子给我,我们家去。还得赶紧去预备洗三请客呢!”“我既不是丫环,也不能把小孩给你,”看护也够和气的。   “我的孙子,你敢不给我吗?医院里能请客办事吗?”   ”用手术取出来的,大人一时不能给小孩奶吃,我们得给他奶吃。”   “你会,我们不会?我这快六十的人了,生过儿养过女,不比你懂得多;你养过小孩吗?”老太太也说不清看护是姑娘,还是媳妇,谁知道这头戴小白盔的是什么呢。   “没大夫的话,反正小孩不能交给你!”   “去把大夫叫来好了,我跟他说;还不愿意跟你费话呢!”“大夫还没完事呢,割开肚子还得缝上呢。”   看护说到这里,娘家妈想起来女儿。王老太太似乎还想不起儿媳妇是谁。孙子没生下来的时候,一想起孙子便也想到媳妇;孙子生下来了,似乎把媳妇忘了也没什么。娘家妈可是要看看女儿,谁知道女儿的肚子上开了多大一个洞呢?割病室不许闲人进去,没法,只好陪着王老太太瞭望着胖小子吧。   好容易看见大夫出来了。王老太太赶紧去交涉。   “用手术取小孩,顶好在院里住一个月,”大夫说。“那么三天满月怎么办呢?”王老太太问。   “是命要紧,还是办三天要紧呢?产妇的肚子没长上,怎能去应酬客人呢?”大夫反问。   王老太太确是以为办三天比人命要紧,可是不便于说出来,因为娘家妈在旁边听着呢。至于肚子没长好,怎能招待客人,那有办法:“叫她躺着招待,不必起来就是了。”大夫还是不答应。王老太太悟出一条理来:“住院不是为要钱吗?好,我给你钱,叫我们娘们走吧,这还不行?”“你自己看看去,她能走不能?”大夫说。   两亲家反都不敢去了。万一儿媳妇肚子上还有个盆大的洞,多么吓人?还是娘家妈爱女儿的心重,大着胆子想去看看。王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不跟着。   到了病房,儿媳妇在床上放着的一张卧椅上躺着呢,脸就象一张白纸。娘家妈哭得放了声,不知道女儿是活还是死。王老太太到底心硬,只落了一半个泪,紧跟着炸了烟:“怎么不叫她平平正正的躺下呢?这是受什么洋刑罚呢?”“直着呀,肚子上缝的线就绷了,明白没有?”大夫说。“那么不会用胶粘上点吗?”王老太太总觉得大夫没有什么高明主意。   娘家妈想和女儿说几句话,大夫也不允许。两亲家似乎看出来,大夫不定使了什么坏招儿,把产妇弄成这个样。无论怎说吧,大概一时是不能出院。好吧。先把孙子抱走,回家好办三天呀。   大夫也不答应,王老太太急了。“医院里洗三不洗?要是洗的话,我把亲友全请到这儿来;要是不洗的话,再叫我抱走;头大的孙子,洗三不请客办事,还有什么脸得活着?”“谁给小孩奶吃呢?”大夫问。   “雇奶妈子!”王老太太完全胜利。   到底把孙子抱出来了。王老太太抱着孙子上了汽车,一上车就打嚏喷,一直打到家,每个嚏喷都是照准了孙子的脸射去的。到了家,赶紧派人去找奶妈子,孙子还在怀中抱着,以便接收嚏喷。不错,王老太太知道自己是着了凉;可是至死也不能放下孙子。到了晌午,孙子接了至少有二百多个嚏喷,身上慢慢的热起来。王老太太更不肯撒手了。到了下午三点来钟,孙子烧得象块火炭了。到了夜里,奶妈子已雇妥了两个,可是孙子死了,一口奶也没有吃。   王老太太只哭了一大阵;哭完了,她的老眼瞪圆了:“掏出来的!掏出来的能活吗?跟医院打官司!那么沉重的孙子会只活了一天,哪有的事?全是医院的坏,二毛子们!”   王老太太约上亲家母,上医院去闹。娘家妈也想把女儿赶紧接出来,医院是靠不住的!   把儿媳妇接出来了;不接出来怎好打官司呢?接出来不久,儿媳妇的肚子裂了缝,贴上“产后回春膏”也没什么用,她也不言不语的死了。好吧,两案归一,王老太太把医院告了下来。老命不要了,不能不给孙子和媳妇报仇!

# 全世界只有你知道的童话

马伯庸

我前一阵当了舅舅,多了个外甥女。小家伙生得粉雕玉砌,十分可爱。欣喜之余,我想给她准备点特别礼物。可是她处女座的妈早把各类用品早早准备好,实在没什么值得买的,直接送钱又觉得俗。我想来想去,我唯一能称得给她的特别礼物,大概只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了。

于是,我为她写了十个童话故事,每一个都用脑浆腌制了很久。然后我找了一家印刷公司,煞有其事地把这些童话装订成一本精装书,起名叫《只有舅舅知道的童话故事》。等到她以后识字以后,她就可以翻开这本书,享受这一套全世界只有她才能看到的、独一无二的故事。希望这份满是诚意的礼物,能抵消掉接下来每年的压岁钱……

以下是我为这本印量仅一册的童话写的序。

嘿,亲爱的翊宁,你好。

每当轻风吹着你的头发,就是千里之外的舅舅在摸你的小脑袋瓜儿。

如果你能看懂第一句话的话,相信你已经认识了许多字,甚至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了,可以继续看下去了。

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,舅舅就见过你。你的眼神告诉我,你喜欢听故事,尤其是在睡觉之前,一个好故事可以让你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,一点都不害怕。所以舅舅决定,给你准备十个有趣的童话故事,把它们缝进柔软的枕头里,陪着你入睡。

你知道的,童话故事不是编造出来的,它们像兔子和鸽子一样,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,可能在大山里,可能在大海里,也可能一直在天空漂浮着不肯落地。当人们偶尔碰到它们的身影,记在心里,回来说给别人听,我们才知道这些故事是什么样子。

为了寻找这些故事,舅舅曾经爬到了世界上最高的山峰,也曾经深入过最深的海底,甚至还用捕蝴蝶用的网罩去抓过星星,在暴风雨的黑夜里趴在轮船底下。可是童话们太狡猾了,它们总是躲藏起来,不肯让别人看见。

所以舅舅想了另外一个办法,把自己变成了一棵长满叶子的大树,站在大路旁边一动不动。在炎热的夏天,各地来的旅人想要乘凉,就会在大树旁休息,一边喝着加了冰块的酸甜饮料,一边讲述在各地的见闻和奇事。舅舅默默地把这些事记下来,慢慢地长出许多叶子。叶子只有手掌大小,每一片上面,都用叶脉和叶茎记录下一个美妙的故事。

一直到了秋天,秋风吹过,叶子从绿色变成黄色,文字才浮现出来,掉落在地上。大人们走路很快,总是昂着头,他们不会注意到。只有小孩子们才会发现这个秘密,他们把叶子捡起来,互相朗读,互相交换,然后把最喜欢的一片叶子拿回家里,藏在枕头下。在天亮之前,这些故事会带着孩子们的梦,飘回到我的身旁。

到了第二年春天,这些故事会再度变成叶子,从舅舅这棵大树空荡荡的枝条上再次长出来。舅舅从中挑选出十个最受欢迎的,把它们订成一个大大的册子,用上面扎了粉红绸带的紫纸盒装着,送到你家门口。

所以,翊宁,你明白喽?这本书并不是一本普通的童话书,它不可以在阳光下摊开,也不可以给其他小朋友大声朗读。它的每一页都藏着许多孩子的梦,用舅舅的魔法才能抓住。这是一个小秘密,只存在于舅舅和你之间。

你的妈妈是个敏锐而多疑的女人,她会把这本童话书藏在家里最隐蔽的地方,也许是书架,

也许是阁楼上的橱柜深处,也许是在浴缸的下水道里,总之不肯让你看到。不过没关系,翊宁是个聪明的姑娘,和舅舅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心。既然你已经看到这本书,说明你一定找到了它。

没错,这才是这本童话的正确阅读方法!

你要挑选一个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下午,推开那一扇他们从来不让你打开的小木门,走进阴暗的杂物间。在一大堆杂物里,你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紫色的盒子。不用念什么咒语,它是为你而存在的,一直那里等着你,等着你打开它。

现在,你打开盒子,拿出里面的书,小心地吹一口气,把上面的灰尘吹开。接下来,找一个安静而且没人知道的角落,打开它,尽量轻轻地打开它。在旁边摆好一杯你最喜欢的饮料,但注意不要打翻杯子。

很好,全世界仅有一本、而且只有翊宁才能听的童话故事,要开始了。